孔乙己原文赏析

孔乙己原文赏析

鲁迅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而且是一个清醒的、批判的现实主义作家。揭示人性的、人生的、社会的阴暗面,是他作品一贯的主题。

《孔乙已》揭露了冷酷无情、惨无人道、泯灭人性的社会环境对一个弱势人物的幸灾乐祸的戏弄和戕害。

孔乙己是个读书人,一旦金榜题名,就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体面人物,咸亨酒店的每一位酒客都会点头哈腰地称他大人先生,巴结逢迎唯恐落在人后。可是在近代社会变革之中,科举被废除,他要获得高人一等的身份已经不可能。仅仅一个读书人的身份,既不能换算成官职和权势,也不能换算成金钱和声誉。于是那些势利的人们谁都可以拿他寻开心。他终于成了一个穷困潦倒而又不甘于落魄的尴尬人物,在人们的冷眼、嘲弄、戏侮之中极力捍卫着一个绅士的身份和自尊。

动态地说,他是在剧烈的社会动荡中(比如废科举)受到无情冲击的群体中的一员。静态地说,在他所处的社区环境中,他的身份变化和潦倒最容易成为势利的人们奚落的对象。所以,他既是一个社会变革运动的受害者,也是一个被冷漠无情、庸俗势利的文化环境虐杀的无辜牺牲者,是千千万万“不幸的人们”中的一个。

孔乙己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甚至有一些致命的缺点,但我们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世俗社会对善良的人特别是善良的弱势人物的迫害,常常是非常冷酷而又残忍的。人们由于长期浸淫在这个无情的残害人性的社会中,不知不觉成了《示众》中麻木的看客,成了戕害他人尊严和生命的罪者。

人们习惯了这种对他人的戕害,许多人甚至也习惯了忍受他人的戕害。久而久之,人们觉察不出这抹煞人性、冷酷无情的社会环境和文化氛围的恐怖,反而习以为常,在这残酷无情的氛围中养成了冷酷麻木的看客人格。

《孔乙己》对“笑声”的描写,非常耐人寻味。

文中每一次出现的“笑声”都是建立在孔乙己的难堪、羞辱和心理痛苦之上。这些麻木而又残忍的看客们或嘲讽他的“新伤疤", 或讥笑他没捞个秀才,总之拿他的落魄和不幸取乐。这笑声带来的“快活的空气”实在令人心酸病态社会中的人性是何等的冷酷无情。

孔乙己如何应对他人的嘲笑和戏弄,也值得我们回味再三。

孔乙己一进酒店,所有的酒客都对着他窃笑。一个酒客揭发说:“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被逼到死角,他立即“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用“窃书不能算偷”来勉力“争辩”。

有的酒客故意问道:“你当真认识字么?”孔乙己对此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有人还不罢休,决议对这个可怜的人穷追猛打,接着发问道:“你怎么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已“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 . . . ”

面对这三次不怀好意的戏弄,第一次他是无可辩而不得不争辩,第二次他是容易争辩而不想争辩,第三次是被一棍打闷了,无法可辩而只得不辩。

他从有辩到无辩,再从无辩到颓唐不辩,已经是山穷水尽,无奈至极了。可是这些残忍的看客还不肯高抬贵手,不肯让他沉默而又平安地享用一杯热酒。酒客们把他看作取乐的工具,掌柜的更把他当做活跃酒店气氛、吸引酒客、增收银子的商业工具。面对“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的、颓唐而又残疾的孔乙己,掌柜的仍然不想放过,一见面就极尽戏弄之能事。下身伤残无法站立、瘫坐在地上以手代步的孔乙己,像一只受伤的狗一样怯生生地、不引人注目地贴在地面上艰难地挪动着身子。如此低伏的身姿和仪态,既表现了一个备受蹂躏的弱者的卑贱,也蕴含着一个身陷绝境中的生命对这个残忍世界的讨饶和哀告。可是,残忍的社会依然残忍,麻木的看客依然麻木。掌柜伸头看见孔乙己,脱口就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这直接的质问就像审判,无路可逃的孔乙己“不十分分辩”, 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他的语气和眼神分明是在恳求掌柜仁慈一回,不要再提那不堪回首之事。接着又是掌柜和围观者的讪笑。最后,可怜的孔乙己只好“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地走去了。”

人心的冷酷,人性的泯灭乘着这残忍的笑声四处飘散、弥漫天空。

那么,造成孔乙己的悲剧命运,造成人心的冷酷、人性的泯灭的又是什么呢?是一种不把人当人、只把人当做工具和奴隶的极权专制制度,以及在这种极权专制制度引导下形成的漠视人的生命价值和尊严的畸形文化。为鞭挞这种吃人的制度和文化,作者又写道;“孔乙己是这样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在别人的心目中,孔乙己除了被别人当做取笑的对象外,毫无用处。在掌柜的眼中,孔乙己更是连十几文钱都不如,当他把孔乙己欠他的十几文钱的酒债从粉板上抹去时,孔乙己的生命价值在他眼中也就烟消云散了。

孔乙己的人生真正是惨到了极点。

文章最后一句更耐人寻味。“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这种先推测后断定的句式,是鲁迅作品中特有的,如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回忆百草园:“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种野草”, 在《论雷峰塔的倒掉》中谈法海镇压白蛇娘娘:“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简直是一定的。”

“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一句,“大约”是“我”推想孔乙已的结局。“的确”指的是孔乙己悲剧性的必然归宿。为什么说他“的确死了”呢?因为孔乙己在那个冷漠无情的时代不可能有别的结局。为什么只能推测呢?因为没有人提到过他的生死,在咸亨酒店里出人的人本来就没有人关心过他。这一看似不合逻辑的句子却富含着深刻的意义:其中既包含着作者对孔乙己凄凉人生和悲惨命运的同情,又表达了作者对硬冷如铁的病态社会的不满与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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